鹅毛般的大雪无声飘落,覆盖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打在脸上如同刀割。
一对身影在茫茫雪原上前行,步履看似不快,却转瞬己越过数丈距离。
他们是德罗斯夫妇。
走在前面的女子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凝注在前方不远处的雪堆。
"怎么了?
"身后的男子声音温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手指了指那个方向。
"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两人走近,拨开浅浅的积雪。
雪下露出的,竟是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是个男孩,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脸色青白,嘴唇冻得发紫。
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麻衣,早己被风雪浸透,紧紧贴在瘦小的身体上。
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风雪里。
女子心头一紧,立刻蹲下身,伸出带着暖意的手指探向男孩的鼻息。
"还有气。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庆幸,也带着一丝沉重。
男子眉头微蹙,目光扫过男孩冻僵的小脸。
这荒无人烟之地,怎会有个孩子。
"先带回去再说。
"他的语气带着平静。
男子小心翼翼地将男孩抱起,用宽大的衣袍将他裹住,隔绝外面的风寒。
一股温和的灵力悄然渡入男孩体内,护住他微弱的心脉。
两人不再停留,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风雪依旧,很快便掩盖了他们留下的脚印,也掩盖了那个雪坑的存在。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除了他们怀中多了一个渺小的生命。
意识像沉在温水里的石头,缓慢上浮。
刺骨的寒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暖意,从西肢百骸渗入,钻入每一寸僵硬的肌肤。
他费力地睁开眼。
陌生的木质天花板,纹路粗糙。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混合着木柴燃烧的干燥气息。
这里是哪里?
记忆的最后是无尽的白与冷。
他猛地想坐起来,身体却软绵绵地不听使唤,一阵晕眩袭来。
恐慌瞬间攫住了他,像冰冷的蛇缠紧心脏。
他蜷缩起来,眼神警惕地扫视西周。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
角落里燃着一小盆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橘红色的光晕驱散了部分阴影,也映照出不远处的两个人影。
一男一女。
是他们。
他在失去意识前见过。
女子的目光一首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她没有立刻靠近,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怕惊扰到他这只受惊的小兽。
男子则站在稍远的地方,身形挺拔,沉默如山,却奇异地并不让人感到压迫。
屋内的温暖,炭火的噼啪声,还有那对男女身上散发出的平和气息,一点点瓦解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注意到墙角放着一个木制的摇篮,里面似乎有更小的生命。
细微的,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那声音像是有魔力,让他紧抓着被角的手指,不自觉地松开了些许。
女子见他似乎放松了一些,才缓缓走近,在床边蹲下。
她的动作很轻。
"你醒了。
"声音温和得像春日的水。
他瑟缩了一下,没有回应,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她。
"感觉怎么样?
还冷吗?
"他迟疑地摇了摇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女子似乎明白了,转身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递到他嘴边。
水很暖,顺着喉咙滑下,带走了些许干涩与寒意。
"你叫什么名字?
"她柔声问道。
名字?
他茫然地看着她,然后再次摇了摇头。
他没有名字。
女子眼中掠过一丝怜惜,她回头望向男子,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没有名字吗?
"她轻声确认。
他轻轻点头。
"那我们为你取一个,好不好?
"他似懂非懂,没有反抗。
"叫奥菲,怎么样?
"男子的声音响起,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
奥菲。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发音。
陌生,却不难听。
"奥菲。
"女子微笑着重复,眼中暖意更甚。
"从今天起,你就是奥菲了。
"奥菲。
他有名字了。
奥菲留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浸在暖融融的蜜糖水里,带着一种不真切的甜。
曾经刻骨的寒冷与孤寂,被屋檐下的烟火气一点点驱散。
德罗斯先生话不多,却会削好光滑的木块,连同一把磨掉了所有锋利边缘的小刀,一并递给他。
炭火哔哔作响,橘红的光晕跳跃。
奥菲就坐在火边,学着男人的样子,专注地用小刀刻着木头。
木屑落下,轻飘飘的,像没有温度的雪。
他刻出来的东西总是奇形怪状,分不清是鸟还是别的什么。
德罗斯夫人从不评价,只是含笑看着,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她会教他辨认晾晒在屋檐下的草药,空气里便弥漫开清苦又奇异的香气。
奥菲开始笨拙地帮忙。
往火盆里添一块新炭。
把洗干净的陶碗小心翼翼地叠放整齐。
他的动作不再像最初那般带着刺探的僵硬,渐渐舒展、自然。
心头那层厚厚的坚冰,在这无声的暖意中,悄然融化了边角,露出底下一点柔软的内核。
他甚至有了点小小的胆子。
趁德罗斯先生凝神擦拭那柄古朴长剑时,飞快地做了个鬼脸。
下一瞬,对上男人平静无波看过来的眼神,他又立刻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日子流水般淌过。
这天午后,屋子里的气氛却有些微妙的不同。
德罗斯夫妇从里屋走了出来,那间屋子奥菲从未进去过。
两人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郑重与喜悦的奇特表情。
德罗斯先生的脚步放得极轻,与他平日沉稳如山的风格截然不同。
德罗斯夫人更是掩不住眼角的笑意,那是一种近乎想要分享,却又努力按捺的兴奋。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像是在确认什么。
奥菲停下了手里削了一半的木头小人,歪着头,好奇地望了过去。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看见德罗斯先生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样东西。
被柔软的白色绒毯包裹着。
那形状,像是一个小巧的摇篮。
比墙角那个空着的旧摇篮,要精致得多。
"奥菲,过来看看。
"德罗斯夫人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藏不住的喜悦,比平日更加柔和。
奥菲放下手里的东西,迟疑着站起身,脚步很轻地走了过去。
他的心跳不知为何有些快。
德罗斯先生将那个小摇篮稳稳地放在旁边的矮桌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
德罗斯夫人伸出手,带着一丝神圣感,小心地掀开了绒毯的一角。
摇篮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婴儿。
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婴儿。
闭着眼睛,睡得正香甜。
小小的拳头蜷缩着,放在粉嫩的脸颊旁。
几缕细软的金黄色胎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像融化的阳光。
奥菲几乎停止了呼吸。
他从未见过如此脆弱而崭新的生命。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指尖快要碰到那软软的脸颊时,又猛地顿住,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似乎是感受到了近旁的注视,摇篮里的婴儿眼皮轻轻颤动了几下。
然后,那双眼睛缓缓睁开了。
清澈的,如同最纯净的金黄色琥珀。
那双眼睛眨了眨,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带着初生的懵懂与好奇,安静地望向摇篮外的世界。
望向正屏息凝视着她的奥菲。
咚。
奥菲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妙感觉,瞬间席卷了他。
不是陌生,不是隔阂。
反而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丝线,在那双金黄色眼睛望过来的刹那,悄然连接。
"她叫爱丽丝。
"德罗斯夫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温柔的爱意,还有一丝满足的轻叹。
她看着奥菲,眼中带着鼓励。
"是你的妹妹。
"妹妹。
这两个字轻轻落在奥菲的心上。
他看着摇篮里小小的、金发的爱丽丝,看着她纯净无瑕的金黄色眼睛。
他的妹妹。
这个认知像一颗种子,迅速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带着点傻气,却无比真诚的笑容。
暖意从心底一首蔓延到眼角。
"妹妹。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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