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控制住表情,但那眼底翻涌的情绪,如同惊涛骇浪。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对旁边的老警员说:“福叔,这位…是我乡下来的表妹,来找我有点家事。
我出去一下。”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警帽,示意顾栩栩跟他走。
福叔挥挥手,头也没抬:“快去快回!
张sir等着那份报告呢!”
走出警署,来到旁边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
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刚一站定,年轻警员猛地转身,双手用力抓住顾栩栩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微微吃痛。
他的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她穿透,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激动和急切:“‘月落乌啼霜满天’后面那句!”
这是他们第二世相认时,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诗,也是只有他们知道的、确认灵魂的终极暗号!
顾栩栩看着他,眼眶瞬间红了,所有穿越的恐惧、空空沉睡的无助、夜班车上的诡异遭遇带来的冰冷,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的委屈和找到依靠的酸楚。
她哽咽着,清晰地、一字一顿地接了下去:“‘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双深邃眼眸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被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浓烈的心疼取代。
“栩栩!”
他低吼一声,用力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手臂收得死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确认她的真实存在。
“真的是你!
老天爷…真的是你!”
顾栩栩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浸湿了他胸前的警服。
她紧紧回抱着他,感受着这具陌生身体下熟悉的灵魂温度,像溺水者终于抓住了救命的绳索。
“云锦…云锦…我好怕…”她在他怀里,断断续续地诉说着这三天的经历:空空的沉睡、公交车上诡异的乘客、分不清是人是鬼的恐惧、那种被世界抛弃的孤立无援。
云锦静静地听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越来越凝重。
当听到红衣小女孩、阿海伯和陈阿婆的互相指认对方是鬼魂时,他的眉头深深锁起。
他轻轻拍抚着顾栩栩的后背,声音低沉而坚定:“别怕,栩栩,我在这里。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他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指腹擦去她的泪水,眼神锐利如鹰,“那个红衣女孩,她有没有说具体去哪里?
外婆家在哪?”
顾栩栩摇摇头:“她只说去外婆家拿书包,每次都在同一个站上车,在总站消失。
具***置…我不知道。”
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车上那个阿海伯,陈阿婆说他是水鱼村死了多年的老渔民!”
“水鱼村?”
云锦的眼神猛地一凝,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你知道这个地方?”
顾栩栩捕捉到了他的异样。
云锦没有立刻回答,他拉着顾栩栩的手,让她靠墙站好,自己则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巷口,确认无人,才压低声音说:“我今早刚接触到一个旧案卷宗。
一起灭门惨案,就发生在水鱼村,时间是…五年前。”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一家五口,包括一对老夫妇、他们的儿子儿媳,还有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孙女。”
顾栩栩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云锦看着她骤然变白的脸色,缓缓说出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案发现场…非常惨烈。
而且,卷宗里特别注明了一点,所有死者被发现时…都穿着崭新的、大红色的衣服。”
轰!
顾栩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
红衣!
一家五口!
水鱼村!
时间点与阿海伯的死亡吻合!
那个红衣小女孩…七八岁…外婆家…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强行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那个小女孩…”顾栩栩的声音带着颤抖,“她…她会不会就是…”云锦的眼神锐利如刀,他用力握紧了顾栩栩冰凉的手:“水鱼村灭门案,是悬案。
卷宗语焉不详,很多关键细节缺失,像是被刻意掩盖过。
我本来只是觉得蹊跷,打算找时间查查旧档…但现在…”他深吸一口气,“看来这案子,和我们撞上的‘东西’,脱不了干系了。”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深夜的宁静,最终尖锐地停在了警署门口。
紧接着,警署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云锦脸色一变:“有情况!”
他拉着顾栩栩,“跟我进去看看!
记住,你现在是我乡下来的表妹阿玲,少说话!”
两人快步返回警署。
值班室气氛紧张,几个警员正匆匆往外跑。
刚才还在写报告的福叔脸色凝重地对着话筒吼:“……筲箕湾道?
大巴撞山?
严重吗?
有没有伤亡?
……什么?!
司机是女的?
昏迷了?!”
筲箕湾道?!
女司机?!
顾栩栩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冰凉!
那是她今晚开的3号线必经之路!
她今晚开的车!
“怎么回事?”
云锦立刻上前,声音沉稳有力,瞬间进入了警察角色。
福叔放下电话,脸色难看:“刚接到报警!
筲箕湾道拐弯处,一辆3路夜班巴士冲出护栏,撞上山体了!
司机是个年轻女的,当场昏迷,被卡在驾驶室,消防正在抢救!
乘客…乘客情况不明,现场很混乱!”
顾栩栩只觉得天旋地转!
有人开着她刚交回去的巴士出了车祸?
那个司机…是接她班的同事?
还是…她不敢想下去!
一股冰冷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
是意外?
还是…针对她的?
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因为她和云锦开始触碰水鱼村的秘密?
云锦猛地看向顾栩栩,眼神交汇间,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和同样的猜测。
“福叔,我过去看看!”
云锦当机立断,抓起桌上的警帽,“现场需要人手!”
“好!
快去吧!
小心点!”
福叔连忙点头。
云锦一把拉住几乎站立不稳的顾栩栩,低声快速道:“跟我走!
你不能一个人待着!
从现在起,一步也别离开我身边!”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顾栩栩用力点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依靠着云锦手臂传来的力量才勉强站稳。
空空沉睡的虚无感从未如此刻骨,而现实的恶意,却己带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夜班车的轮子,碾过的不只是港城的暗影,还有深不见底的血色谜团。
而她和云锦,己被这旋涡彻底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