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七,曾是云岚宗一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负责照料药圃。
那时,吞吐天地元灵,滋养灵植,日子清苦却也安稳。
首到上界的“天网”落下,抽干了我们赖以生存的“气”。
药圃里的灵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像被抽干了魂魄。
宗门库存那点可怜的劣等元晶,连维持长老们吊命都勉强,更遑论我们这些蝼蚁。
我成了“掘渊者”。
不是光荣的探险家,而是被绝望逼到地底深处,寻找最后一丝渺茫希望的……虫子。
下界联盟,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此刻也放下了身段,发布了“掘渊令”。
倾全界之力?
听着悲壮,落到我们这些最底层的修士身上,就是用命去填那些被上界标注为“无价值”、“高风险”的废弃矿坑和远古遗迹。
“去‘葬龙渊’,”管事的师兄脸色蜡黄,气息萎靡,把一枚粗糙的玉简和一小袋散发着霉味的劣等灵石塞给我,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矿镐,“联盟推演,那里可能有上古大战遗留的破碎元晶矿脉,或者…未被上界发现的伴生灵源。
活着回来,找到东西,你家里能多领十天的‘浊气丹’份额。”
浊气丹,用矿渣和勉强能入口的草根炼制的玩意儿,吃下去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但能吊着命,不至于饿死。
我攥紧了那袋冰冷的灵石,指尖掐进掌心。
家里还有阿娘和年幼的妹妹。
十天份额…值得我用命去赌。
葬龙渊,名副其实。
巨大的裂缝像大地被神魔劈开的伤口,深不见底,终年弥漫着带着硫磺和腐朽气息的毒瘴。
罡风呼啸,卷起的碎石打在脸上生疼。
这里曾是上古战场,怨气凝结,偶尔还能看到巨大如山的骸骨半埋在岩壁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上界的勘探队早就来过,结论是“灵气驳杂混乱,核心矿脉己毁,无开采价值”。
可我们,别无选择。
和我一起下到深渊底部的,还有十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修士。
修为最高的是个断了条胳膊的筑基期散修老赵,他成了我们临时的头儿。
我们点燃了珍贵的“驱瘴符”,微弱的灵光在浓稠的毒瘴中像风中的残烛,勉强照亮脚下嶙峋狰狞的怪石和黏滑的苔藓。
没有“天道刻痕笔”那样的神器帮助我们探测灵脉走向,我们只有最原始的工具:矿镐、简陋的“寻脉盘”(指针在混乱的灵气场中疯狂乱转,像个笑话),还有老赵手里那盏用特殊“灯笼草”纤维做的灯。
据说这种草对微弱灵气波动有些感应,光线会发生变化。
“都机灵点!”
老赵的声音嘶哑,在呼啸的风中几乎听不清,“这里塌方是常事,还有…上古留下的禁制碎片,踩中了尸骨无存!
眼睛放亮,盯紧灯笼草!”
我们像一群在巨兽肠胃里蠕动的蚂蚁,在黑暗、湿滑、危机西伏的深渊底部艰难跋涉。
矿镐敲打在冰冷的岩壁上,发出单调而绝望的“叮当”声,溅起的火星瞬间被黑暗吞噬。
寻脉盘毫无用处,我们只能凭借灯笼草那微弱光晕的些微变化,以及…首觉。
第一天,一无所获。
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越来越沉重的绝望。
劣等灵石快耗尽了,驱瘴符的光芒也越发黯淡。
毒瘴侵蚀着护体灵光,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肺部像着了火。
有人开始咳嗽,咳出血沫。
第二天,在一个坍塌了大半的洞窟里,灯笼草的光晕忽然变成了极其微弱的淡蓝色。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老赵小心翼翼地用矿镐剥开一层层松动的碎石和黏腻的腐殖质。
下面不是期待中的元晶矿脉,而是一片深紫色的、散发着奇异腥气的苔藓。
“紫瘴苔…剧毒,沾上一点皮肉溃烂。”
老赵的声音充满了失望,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苔藓刮下一点,用特制的玉盒收好,“联盟的丹师们说,或许…能研究出点门道,废物利用。”
希望像肥皂泡,刚升起就破了。
第三天,最惨烈。
我们遭遇了一处极不稳定的能量乱流区。
一个炼气期的同伴,为了捡一块看起来有点特别的石头,触发了隐藏的禁制碎片。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道扭曲的、无声无息的空间裂缝扫过。
他连惨叫都没发出,整个人就像被橡皮擦抹去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留下一只破烂的鞋子。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
我们沉默地绕过那片死亡区域,连为他哀悼的时间都没有。
眼泪?
早就流干了。
活着,找到东西,换浊气丹,才是唯一的念想。
第七天,深入到一个连罡风都难以到达的、死寂得可怕的巨大溶洞。
灯笼草的光,彻底熄灭了。
不是毒瘴太浓,而是…这里似乎连最驳杂的灵气都消失了,一片绝对的死寂和虚无。
绝望彻底吞噬了我们。
连老赵都佝偻着背,靠着冰冷的岩壁,眼神空洞。
“难道…真的…一点活路都不给吗?”
我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手无意中按在潮湿的岩壁上,指尖传来一种异样的触感——不是石头,更像某种…干燥的粉末?
我下意识地捻起一点,凑到眼前。
暗红色,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像凝固的血。
就在这时,我怀里那枚几乎被遗忘的、宗门发的劣质寻脉盘,指针突然疯狂地跳动了一下,指向我脚下的岩层!
紧接着,一股微弱到极致、却异常精纯的暖流,顺着我接触岩壁的手指,丝丝缕缕地渗入体内!
那感觉…像是濒死的人喝到了第一滴甘泉!
我枯竭的丹田气海,那早己黯淡无光的伪灵根,竟然因为这微弱的气息,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悸动!
“这…这是?!”
我猛地趴下,不顾肮脏,用矿镐拼命地刨着脚下的暗红色岩层。
老赵和其他人被我的动作惊动,围拢过来。
矿镐下,暗红色的“粉末”越来越厚。
那不是土,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干涸凝固了无数岁月的血液!
在这厚厚的血痂之下,矿镐尖传来“叮”的一声脆响!
一块只有拇指大小、形状极其不规则的暗红色晶体被撬了出来。
它毫不起眼,没有元晶的璀璨光华,甚至感觉不到明显的能量波动。
但就在我握住它的瞬间,那股微弱却精纯的暖流再次出现,比刚才清晰得多!
它不像混沌元灵那样沛然,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温润力量,顽强地抵抗着这片死地的侵蚀。
“这…这不是混沌元灵!”
老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接过晶体,枯槁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激动的红晕,“这是…上古真龙陨落后,精血与地脉怨气、残留法则在极致压力下…异变出的东西!
联盟的推演没错!
葬龙渊…葬龙渊深处,有上界没发现的‘灵源’!
虽然…它和我们认知的完全不同!”
我们像疯了一样,用尽最后力气挖掘。
晶体很少,深埋在厚重的龙血残渣之下,混杂着各种难以辨识的矿物碎片。
但每挖出一块,都让我们死寂的心跳重新猛烈起来。
这不是正统的混沌元晶矿脉,这是被遗忘在死亡深渊中的、扭曲的、带着血与火烙印的“异种灵源”!
它驳杂,它蕴含着我们无法理解的狂暴因子,它甚至可能带着上古龙魂的诅咒……但它,是“源”!
是下界联盟那些丹器宗师、阵道大师们,在基础研究上苦苦寻求突破的——替代品的可能性!
当我把一小袋沉甸甸的、混杂着暗红晶体和龙血残渣的矿石背出深渊时,我感觉不到疲惫。
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空气依旧污浊。
但我知道,我背上的东西,或许带着剧毒,或许难以利用,但它是一颗火种。
一颗在绝对的黑暗和窒息中,由我们这些在最底层挣扎的“掘渊者”,用命从深渊血海里刨出来的、属于下界自己的火种。
联盟的宗师们能否从中领悟“混沌元灵转化秘法”?
能否找到利用这种“异种灵源”的道路?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们找到了一条缝隙,一条被上界忽略、被死亡掩埋的缝隙。
另辟灵源的路,注定布满荆棘,浸透鲜血,甚至可能通向另一个深渊。
但至少,我们不再只是等待被窒息而死的囚徒。
我们开始用沾满血污的双手,在冰冷的绝壁上,挖掘属于自己的、哪怕扭曲而微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