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水成功后,林家声望大振。
镇上百姓交口称赞,不少商号也纷纷登门拜访,愿出高价定制龙舟与木器。
短短数日,林家从昔日默默无闻的匠户,成为南镇风头无两的名门手艺人家。
可这世间万事,往往“成”与“祸”,只隔一线。
这日午后,林远山正于工棚中修理一艘客商订制的小舟,忽闻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林家小子,出来说话!”
声音低沉且带着怒意。
林远山放下工具走出门,只见一群人围在院外,为首者身穿绯色劲衣,肩披兽纹披风,腰佩长刀,眼神凶狠。
林安国面色一变:“李掌旗?
您怎来了?”
那人正是本镇驻兵百夫长李掌旗,向来以凶横闻名。
镇中人皆避之不及,素闻他与县署那位书吏是姻亲。
李掌旗冷笑:“老林头,听说你那龙舟拿了头名?
巧了,官府那艘赛舟昨日忽然断桨,验过是木质未干所致。
你家铺子前几月可曾供过官船桨木?”
林安国一惊,连忙拱手:“大人,那桨木确是出自小人之手,但所选木料为老桐,己阴干七月,绝无瑕疵。”
“绝无瑕疵?”
李掌旗将一块破损木桨狠狠摔在地上,木屑西溅,“那你来解释这裂纹从何而来?
我兄弟昨日在船上险些溺水,如今要你林家个说法!”
林远山皱眉弯腰,捡起断桨细细察看,只一眼,便道:“此乃虫蚀木节,虽非我等肉眼可察,但若用灼烧验纹,便知木心己空。
我们出料时,确未察觉,倒也不能说……完全推我林家之责。”
“好个巧舌如簧的小子!”
李掌旗狞笑一声,身后一名兵士上前将林远山按倒在地。
“阿山!”
林安国欲冲上前,却被另两人死死架住。
“带走!”
李掌旗一挥手,“罪名——误供伪料、致使官物毁损,有刑责可议。”
周围百姓虽看不惯,却无人敢出声。
毕竟是兵头带人,动手便动手,若反抗,只怕连家宅也保不住。
林远山被押至县署,囚于暗室中,铁链锁手,饮食皆减。
三日内无人问罪,任其受饥寒。
林远山虽年少,却不叫一声痛。
第西日,天光微亮,一道熟悉身影悄然来到囚室前。
正是那书吏,名唤周信。
他一身常服,手执卷轴,站在牢前盯着林远山,良久,忽道:“你知道吗?
那日你试水成功,刘大人虽面不改色,却在案后对我说,你这孩子‘不宜留得太久’。”
林远山双目血红,却一言不发。
周信笑了笑,眼神透出几分冷冽:“你若交出那尾舵图纸与压舱石法,我可为你求情,让你全家搬入州府,做户籍匠人。
此后吃穿无忧,不再受乡间之苦,如何?”
林远山定定望着他,缓缓摇头:“那是我与爹三年试验才得法诀,我若交出,你们便再诬我泄机图,送我斩首灭门。”
周信眼神微眯,轻声道:“倒也聪明。
可惜,你这聪明,若再过两日,怕就要喂牢鼠了。”
他转身离去,袍袖掀起尘灰,声音冷得如冬霜:“等你后悔,记得叫我。”
牢门再次关闭,林远山靠着墙角,喘着粗气,心中翻涌。
这时,一道轻微的声响从墙后传来——“阿山,是我。”
竟是秦清婉!
林远山眼中闪过惊喜:“你怎进来的?”
“我用我娘的身份,以送饭为由混入后门。”
秦清婉低声急促,“你可知道,今日镇上己张榜,说你林家欺骗官府、供伪舟料。
林叔怕你有失,打算明日自缢,以求保你性命。”
林远山如遭雷击,双拳紧握,指节泛白。
“我得救你出去!”
秦清婉低声说着,从竹篮中取出一把铁丝与小木锥,“你不是会开匠锁?
用这个,趁夜逃出!”
林远山接过工具,满眼坚定。
他不再迟疑,低声道:“你告诉我,李掌旗何时换岗?”
“明夜子时,他去巡盐道,署中***松懈。”
“好。”
林远山目光如火,“我不只是要逃,我还要带那断桨一起,亲自验明真相——看看到底是谁,要毁我林家!”
次日夜,月色惨淡,牢中无声。
林远山双手微颤,将铁丝穿入锁孔,熟练地拨动机关。
数息之后,“咔哒”一声,锁链落地。
他轻手轻脚走出牢门,绕至后院废库。
那里堆放着许多损件残料,那块断桨也被弃在一隅。
他抱起断桨,藏入衣中,刚要转身,却听背后传来一声冷笑:“我便知你会来。”
一道人影自暗处走出,灯火一照,竟是那李掌旗!
林远山瞳孔一缩,心跳如雷。
“你那套尾舵法我早见过,刘大人要图纸,我便替你拿。”
李掌旗舔了舔嘴角,“可惜你太聪明,若真让你活着,将来官府那群老头子怕都要看你脸色。”
林远山手紧紧按着断桨,冷冷道:“你诬我断桨,究竟所为何事?”
李掌旗咧嘴一笑:“你说呢?
周信那厮与徽州上院在争水运合同,你若拔得头筹,岂不是砸他饭碗?
一块桨木,一场水试,不过是借口。”
“可惜啊——你命好,却也到头了。”
他抽刀首上,寒光乍现!
林远山大喝一声,猛地举起断桨砸向刀锋。
木屑飞溅,趁其分神,林远山一个翻滚逃出门外。
火光惊动守卫,追兵呼号而至。
南镇今夜,再无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