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沉默的吃着饭,宋启仁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化作无声的叹息。
“父亲,不必忧心于我!”
却是心思细腻的宋妤诗放下筷子开了口,“我知晓其中的厉害,但我不会是父亲的累赘!
让我留在云城,我可以护好我自己!”
宋妤诗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她更清楚自己的父亲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多么的危险,从决定跟随父亲一起来云城,她就从未想过躲避,她知道她不能再在父亲和兄长的庇佑下不谙世事了,她想要成为父亲的助力而不是累赘,只要找到大哥,哪怕父亲不再是当朝位高权重的宰辅,真的只能做个平凡的教书匠,她也只要全家都平安活着。
宋启仁看着自己的女儿,有些欣慰又有些担忧的说道:“我宋家百年书香门第,前朝对我等世家打压严重,本己逐渐没落,但先皇立朝后,对我宋家看重,我宋家才得以保全,所以我只一心想着,报先皇的知遇之恩,定要为我大庆江山鞠躬尽瘁。
但自你母亲去后 …”说着他竟是有些哽咽。
宋妤诗的眼圈也微微有些泛红 ,但她没有出声,只静静地听着,她从没想过从小就对她们兄妹非常严厉的父亲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宋启仁缓了缓又道:“你母亲去后,我才知道我有多对不住她,她本就体弱,生你时有些难产,伤了根本,但她没有过一句怨言,只让我安心处理朝堂上的事,若不是因着子安(宋鉴的字)的事病倒了,我竟不知她的身体己亏空成了这样,她临终前紧紧抓着我的衣袖让我一定要把子安平安的带回来,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我提要求,所以哪怕遗臭万年,我也定会让子安和你平安走出这云城!”
宋启仁的眼神越来越坚定。
“在我书房桌下的暗格里 ,有我为你留好的退路,如果…如果”还不等他说完,宋妤诗就莞尔一笑:“不会的,我与…还有…”有些昏暗的天空突然响起几声惊雷“都会平安!”
一场大雨就此落下。
之后的几日宋妤诗跟无事发生一样在院子里看着书,她来云城的这一年多来,几乎没有离开过府门,她知道在这云城之中都是大皇子一派的人,只要她父亲一天没有加入大皇子的 阵营,就没有官眷会给她送来邀帖,所以她不急着去结交官眷打听消息。
凌柯羽再次到来的时候,虽她没有前去,但她知道那人定是得到了想要的回复,因为第二日大皇子沈修同就来到了宋府。
父亲也只是让她去拜见了一下大皇子,便让她回房休息去了,她知道父亲想保护她,不想让她参与和知道得太多。
宋启仁在府门口迎接到沈修同时,正要见礼,沈修同便一把扶住了宋启仁:“宋大人可千万不要多礼,说来是本宫的不是,宋鉴小将军失踪这么久 ,本宫都没能找到他的踪迹,所以宋大人来到云城这么久的时间,本宫都没来拜见,实在是因为愧疚啊,还请宋大人勿怪。”
说完他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这大皇子相貌英俊,虽说以前曾跟随先帝上过战场,如今又在这边关磨砺过几年,但竟是没一点杀伐气,穿着宝蓝色常服,手拿画着大蟒吞日的折扇,看起来和京城的纨绔贵公子没太大的区别。
但他也不简单,不是那些只知饮酒作乐的纨绔子弟,只用简短的话语就把他怀疑宋启仁的到来是小皇帝别有居心的阴谋,所以未曾来见,变成了是因为愧疚没找到宋鉴而无颜来见。
宋启仁忙称不敢,道:“小儿失踪与殿下并无关系,殿下费心寻找,老臣己很是感激。”
接着便领着大皇子往前厅走去,跟在大皇子身后的凌柯羽虽面无表情,但眼神中隐隐带着一丝轻蔑,仿佛在说这大庆文人之首也不过如此,在权势面前没有一点风骨气节。
宋启仁和大皇子在前厅聊了近一个时辰,只有宋管家一人在旁服侍,而那凌柯羽全然没了之前上宋府来时的将军架子,倒像个最低等的奴才般伺候着大皇子。
宋启仁见此场景,没表露出什么 ,宋管家也是成精般的人物,也不曾表现出惊讶的样子 ,只垂着眼帘用余光打量着。
而在这次碰面中,大皇子一再的跟宋启仁说着待他夺得大权后,定会全力寻找到宋鉴,并加封宋启仁为护国公等等承诺。
他也明里暗里的表示这是高太后和皇帝为了除掉他而设计的阴谋,毕竟他从未向朝廷奏请过派兵支援,而朝廷偏偏把在北地的宋鉴调来支援云城,宋鉴又在云城和燕城的中间地带失踪 。
目的就是想让宋启仁以为是他害了宋鉴,若宋大人迟迟寻不到宋鉴的消息,对他心生怀疑,真和他成仇,那高太后再派人将宋大人杀死在云城,那他必会被天下文人口诛笔伐,从而失去人心,那皇帝到时只需推说是他陷害毒杀了宋大人一家,便会有了充足的理由公开讨伐他。
现在还没有宋鉴在云城死亡的消息,说明宫中的那几位还是忌惮着镇守北方的端亲王,毕竟宋鉴乃是端亲王的左膀右臂,在北方边关还是立下过不少战功的,宫中一意孤行把宋鉴从北方调来,那位暂且还能忍下,若真是传出身死的消息,北方那位可坐不住了。
现在拖了这两年,宫中那几位怕是也要心急了,为免高太后和小皇帝狗急跳墙,他们还得尽快起事啊。
宋启仁心中疑惑,若真如此,那皇帝应该首接派人来杀了自己,再嫁祸给大皇子 ,为何这么久了却风平浪静 ?
此番推测看似有理,但其中却有着许多的不合理。
最初他也认为宋鉴定是在大皇子手中,想要以宋鉴为要挟,让他加入大皇子的阵营,可他亲赴云城,一年多大皇子都没来找他,再加上今日这番话,他几乎可以肯定大皇子是真的不知道宋鉴的下落。
但他也不敢赌,万一大皇子是在演戏,真的扣押了宋鉴,倘若此刻他不答应共同起事,后面说不定会再以宋鉴威逼,若走到这一步,那就算大皇子日后真的登上皇位,他这一家也不得保全。
宋启仁不是迂腐之人,若宋鉴真在大皇子手中,趁着他还有些利用价值,此时加入大皇子阵营,才有机会完全得到大皇子的信任,或许还可趁此机会救出儿子。
所以他也只得顺着大皇子的话去说,他不求高官厚禄 ,只想找到儿子,也希望大皇子能够早日拨乱反正,将百姓从战火中解救出来。
大皇子留在宋府用了晚饭,期间隐隐能听到大皇子的笑声,宋妤诗站在她居住的院子里,微微抬着头看着天边的金色余晖,神色有些忧伤。
小红喜走过来给宋妤诗披上一件象牙色的披风,说道:“小姐 ,起风了!”
宋妤诗转头看到小红喜眼里的担忧和心疼,嘴角微勾了勾:“傻丫头,这天气虽起风了,但哪里用得上披风呢,不过是从被烈火炙烤着一般变成了在温水锅里煮着而己。”
小红喜不懂小姐话里的含义,虽跟着小姐识得了字,但她懂得的不多,小姐让她可以看房中的书,她不爱看,只爱看一些写着江湖侠客和世家小姐爱情多么荡气回肠的话本子,所以她只以为小姐不喜云城这边的天气,有些多愁善感而己,她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绞尽脑汁的想着哄哄小姐开心,便给小姐说起她今日在话本子里看到的有趣的故事。
宋妤诗也不说话,只淡笑着听着,却是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