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青石，坚硬得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狠狠撞上陆仁的脊背。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喧嚣的演武场上微不可闻，却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如同惊雷炸响。
那瞬间的冲击，蛮横、粗暴，像是要将他的骨头一寸寸碾碎，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搅成一团。
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腥甜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咙，他喉头剧烈地滚动，拼命想咽回去，却呛得撕心裂肺般咳嗽起来。
“咳咳…噗……”暗红的血沫混合着唾液，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星星点点溅落在身下冰冷光滑的石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污渍。
视野边缘开始发黑，阵阵眩晕如同潮水般袭来。
头顶，是宗门演武场上空那片毫无温度的灰白天穹，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更高处，环绕着巨大擂台的环形看台上，是密密麻麻、如同蚁群般的人影。
无数道目光，或冷漠、或戏谑、或鄙夷、或带着***裸的兴奋，如同烧红的钢针，穿透空气，狠狠扎在他蜷缩的身体上，扎进他早己千疮百孔的灵魂里。
“废物！”
“丢人现眼！”
“滚出青岚宗！”
“周长老说得对，真是我宗门之耻！”
哄笑声、刻薄的谩骂、恶毒的奚落，混杂着看客们兴奋的议论，如同无数只嗜血的蚊蝇，嗡嗡作响，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从西面八方汹涌而来，狠狠拍打着陆仁残存的意识。
每一个字都像蘸了盐水的鞭子，抽打着他仅存的自尊，将他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手肘撑在冰冷粗糙的石面上，试图将沉重的身体抬离地面。
皮肤在粗粝的石头上摩擦，***辣地疼，每一次发力，断裂的肋骨都发出无声的哀鸣，剧痛如同毒蛇噬咬神经。
视野摇晃得厉害，模糊一片，只能勉强看到前方不远处，那双缓缓踱来的、纤尘不染的云纹锦靴。
靴子的主人，是这场宗门小比的执法长老，姓周。
周长老停在离他蜷缩的身体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他居高临下，浑浊的老眼扫过陆仁狼狈不堪的模样，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种审视垃圾般的冰冷和不加掩饰的嫌恶，仿佛在看一只在泥泞里蠕动的蛆虫。
“陆仁。”
周长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全场的喧嚣，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带着宣判的威严。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擂台上，聚焦在那个趴伏在地的失败者身上。
“炼气三层。”
周长老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演武场上空，字字如刀，“入门五年，寸功未进。
宗门资源，靡费无数！”
他刻意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看台上那些更加兴奋、期待后续的面孔，满意地看到他们眼中的鄙夷更甚。
“今日小比，对阵同门师弟，炼气五层，王猛。”
周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淬了冰的钢钉，狠狠钉进陆仁的耳膜，钉穿他的心脏，“一招！
仅仅一招！
便重伤倒地，呕血不止！”
他猛地一指地上蜷缩的陆仁，指尖仿佛带着无形的斥力。
“此等表现，实乃……”周长老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最后的宣判咆哮而出，声音洪亮得如同惊雷，在整个演武场炸响：“我青岚宗开宗立派以来，前所未有之奇耻大辱！”
他再次停顿，让那“奇耻大辱”西个字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发酵。
然后，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陆仁，嘴唇开合，吐出了那五个足以将人彻底打入地狱的字眼：“废物中的废物！”
“轰——！”
看台上沉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比之前猛烈十倍的、山呼海啸般的哄笑、叫好和更加肆无忌惮的辱骂！
“废物中的废物！
哈哈哈，周长老说得太对了！”
“滚吧！
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青岚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这五个字，像五座沉重的大山，轰然砸下，彻底将陆仁那点可怜的尊严和最后一丝对仙道的幻想碾得粉碎。
什么长生久视，什么大道争锋，什么快意恩仇……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幻梦泡沫。
眼前只剩下这片冰冷的青石地面，和满世界的唾弃与嘲笑。
陆仁眼前彻底一黑。
支撑身体的手臂再也无法承受那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比肉体伤痛更沉重亿万倍的绝望和屈辱，软软地垂了下去。
脸颊重重砸在冰冷的石面上，刺骨的寒意瞬间蔓延至全身。
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剧烈摇曳，向着无底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不甘……浓烈到极致的不甘！
愤怒……焚尽八荒的愤怒！
无边的恨意……恨这世道不公，恨这天赋低微，恨这周长老刻薄，恨这满场看客的冷漠！
然而，所有的情绪最终都被那无边的绝望冰海所吞没。
太累了……就这样结束吧……也好……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渊，连那冰冷的青石触感都快要消失、连那喧嚣的辱骂都变得遥远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狂暴到足以撕裂星河、崩碎万古的恐怖洪流，毫无征兆地在他灵魂最深处轰然炸开！
那不是来自外界的力量灌入！
更像是沉睡了亿万年、被尘封在无尽岁月尘埃之下的太古火山，在他这具渺小、脆弱、濒临崩溃的躯壳核心，骤然喷发！
“轰隆——！”
无数庞大得无法理解、古老得超越时光的记忆碎片，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感、俯瞰诸天万界的绝对冷漠、以及一种近乎宇宙本源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无上威严，如同决堤的混沌天河，瞬间冲垮、淹没了那个卑微的、名为“陆仁”的渺小意识！
他“看”到了！
他看到自己立于浩瀚无垠、仙光缭绕的仙域之巅！
脚下，是亿万仙神恭敬匍匐，仙宫神殿连绵无尽，星河在周身流淌，化作点缀的璎珞。
目光所及，便是大道运行的轨迹，法则如丝线般清晰可见。
星辰在指尖生灭，时间长河如同温顺的溪流，环绕身畔，随意截取。
一个意念，可令沧海桑田，宇宙轮回！
他是至尊，是唯一，是万道的源头和终点！
一个古老、尊贵、承载着无尽荣耀与力量的名号，在他重新凝聚、无限膨胀的意识中，如同开天辟地的混沌神雷般轰然炸响——元初！
狂喜！
难以言喻的、足以焚灭灵魂、令诸天星辰为之颤栗的狂喜，如同灭世的潮汐，瞬间吞没了那个刚刚“死去”的、名为“废物”的陆仁！
回来了！
一切都回来了！
这蝼蚁般的宗门！
这卑微如尘的躯壳！
这令人作呕的羞辱……还有那该死的周长老！
弹指！
只需弹指一挥间！
便能让这一切化为齑粉，让所有嘲弄者永坠无间地狱！
至尊的意志在复苏，浩瀚的神念如同无形的风暴，就要席卷而出，将这方天地彻底清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