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意识深处戛然而止,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旋即被无边的黑暗和脚下木筏的***彻底吞没。
叶辰猛地一颤,从那种近乎冻结的绝望中强行抽离。
幻觉?
还是临死前的妄想?
他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凉气,浑浊的海水呛进喉咙,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不是梦。
那冰冷的声音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被未知之物锁定的寒意。
脚下木筏的***愈发刺耳。
左侧那个被鲨吻撞开的破洞,正贪婪地吞噬着涌入的海水。
每一次波浪起伏,浑浊冰冷的海水都冲刷着他的脚踝,带走一丝残存的体温,也侵蚀着木筏本就脆弱的结构。
绑缚木板的绳索在咸水的浸泡下显得更加灰败腐朽,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作齑粉。
他脚下这片不足两平米的立足之地,如同一个正在融化的冰壳,随时可能将他彻底抛入死亡的深渊。
白天的光驱散了部分死亡的阴影,却将残酷的现实更加清晰地展露出来。
天空依旧是压抑的铅灰色,厚重的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风带着咸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烂气息,刀子般刮过皮肤。
海面上漂浮物的种类变得更加清晰:扭曲的塑料桶、断裂的木椅、鼓胀变形的玩偶、还有更多形态模糊、被海水泡得发白的残骸……其中一些,包裹着令人心头发紧的轮廓。
叶辰的目光,最终死死锁在了木筏边缘那半截断裂的钓竿上。
竿体粗糙,断口处的木刺狰狞地指向天空,仿佛是他被斩断的求生之路。
竿身上那道虚幻的蓝色提示文字,像一道冰冷的判决:破旧钓竿(耐久度:0/1)。
钓鱼?
这念头在眼前的地狱图景中显得如此荒谬可笑。
但他环顾西周,除了脚下这不断下沉的破筏和手中这截废木,他一无所有。
饥饿感如同苏醒的野兽,开始撕扯他的胃袋。
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辣的痛楚。
必须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徒劳的挣扎!
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那半截断竿。
断口处的木刺深深扎入手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没有鱼钩,没有鱼线,这半截木头有什么用?
桨!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
他立刻将断竿粗糙的断口抵在木筏边缘相对完好的木板上,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划动!
浑浊的海水被搅动,木筏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朝着远离昨夜鲨鱼出没区域的方向挪动了一点点。
有用!
叶辰心头刚升起一丝微弱的火苗——“哗——!”
一道远比之前汹涌的浪墙毫无征兆地从侧面拍来!
不是鲨鱼的撞击,是纯粹的海之怒意!
浑浊的海水裹挟着漂浮的碎木和杂物,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木筏上,也砸在叶辰身上!
“呃啊!”
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掀翻,重重摔在湿滑的木筏中央,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口鼻。
断竿脱手飞出,打着旋儿被一个浪头卷入海中,消失不见。
木筏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碎裂般的***。
叶辰呛咳着挣扎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浪头退去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木筏左侧边缘,昨夜被鲨鱼撞裂的那块木板旁边,又一块原本就布满裂纹的木板,在巨浪的冲击下彻底断裂!
腐朽的绳索再也无法束缚,发出“嘣”的一声脆响,彻底崩断!
那块断裂的木板连同绑缚它的绳索残骸,被海水瞬间卷走,消失在浑浊的波涛之下。
脚下的立足点,肉眼可见地又缩小了一圈!
冰冷的海水从新的缺口处更加汹涌地涌入,木筏下沉的速度似乎加快了。
那腐朽绳索断裂的脆响,如同丧钟在叶辰耳边敲响。
破旧钓竿彻底失去。
木筏进一步破损。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道稍大些的浪!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蛇,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并且勒得更紧。
他瘫坐在不断涌入海水的筏子上,粗重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摧残,让他连动一根手指都感觉无比艰难。
视野开始模糊,意识在冰冷和饥饿的夹击下变得昏沉。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挣扎,任凭自己沉入这片死亡之海时——一阵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呼救声,被风撕扯着飘了过来。
“救…救命…有…有没有人…”声音来自左前方,距离似乎不算太远,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濒死的虚弱。
叶辰猛地一个激灵,强行撑起沉重的眼皮,循声望去。
浑浊的海浪间隙,隐约可见一块不大的、似乎是冰箱门的白色漂浮物。
一个穿着橙色救生衣的男人,正死死扒着那冰箱门的边缘,大半截身体泡在海水中,随着波浪起伏,每一次浪头打来,他都剧烈地呛咳,身体被带得沉下去又艰难地浮上来,显然己经力竭。
有人!
活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瞬间冲垮了叶辰的麻木。
同类的存在,哪怕只是远远看见,在这绝望的汪洋中也如同黑暗里的烛火。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呼喊,想要划过去——即使他什么也做不了,即使他自身难保。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
他徒劳地环顾西周,想找到任何可以充当船桨的东西,哪怕是一块浮木。
然而除了身下不断渗水的破筏,他两手空空。
只能眼睁睁看着!
那呼救的男人似乎也看到了叶辰这块破筏上的身影,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
“救我!
兄弟!
拉我一把!
我有…我有吃的!”
他嘶哑地喊着,一只手死死扒着冰箱门,另一只手慌乱地在救生衣里摸索着,似乎想掏出什么来证明。
就在这时,叶辰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在呼救者周围的海域,无声无息地,荡漾开一圈极其微弱、近乎梦幻的蓝绿色光晕。
那光晕如同最上等的萤石粉末洒入水中,带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心头发毛的美丽。
水母!
是昨晚那种水母!
叶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想嘶吼警告,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呼救者显然也察觉到了周围海水的异常变化。
他摸索的动作猛地僵住,惊恐地低下头。
当那幽冷的蓝绿色荧光映入他眼帘的刹那,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极致的、扭曲的恐惧。
“不!
不!
别过来!
滚开!”
他发疯似的拍打着水面,试图驱散那靠近的美丽死神。
身体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失去平衡,整个人猛地向下一沉,又挣扎着浮起,呛进一大口海水。
晚了。
那蓝绿色的光晕优雅地合拢。
数条近乎透明、带着致命荧光的细长触须,如同来自深渊的锁链,悄无声息地从浑浊的海水中探出,轻柔地、却又无比迅捷地缠绕上男人的小腿。
“呃啊啊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撕裂了海风!
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和恐惧,让百米开外的叶辰浑身汗毛倒竖,血液几乎冻结!
男人疯狂地扭动、踢打,试图挣脱那致命的缠绕。
但更多的荧光触须缠绕上来,缠住他的腰腹,缠住他扒在冰箱门上的手臂!
那看似柔弱的触须蕴含着恐怖的力量,将他一点点、不容抗拒地从救命的冰箱门上剥离!
“救我!
求你…救我…”男人最后的目光绝望地投向叶辰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泪水和对生命的无尽眷恋,还有刻骨的哀求。
叶辰浑身冰冷,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散发着美丽荧光的触须将男人彻底包裹、拖拽,如同蛛网捕获了飞虫。
男人最后的挣扎变成了无力的抽搐,那凄厉的惨嚎也迅速减弱,变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被水淹没喉咙的“咕噜”声。
蓝绿色的荧光包裹着那个橙色救生衣的身影,迅速沉入浑浊的海水之下。
水面只留下几圈剧烈荡漾的涟漪,几缕被扯断的救生衣带子,以及几片破碎的、失去了光芒的半透明水母组织,很快也被海浪抚平。
那片海域,重新恢复了浑浊的、死寂的平静。
只有几点残留的、微弱的蓝绿色荧光,在波光中明灭不定,如同来自深渊恶魔的冰冷注视。
叶辰的胃部剧烈翻腾,一股强烈的恶心感首冲喉咙。
他死死捂住嘴,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冷汗浸透了本就湿冷的衣衫,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又一个人…就在他眼前…被那美丽而致命的东西吞噬了。
死亡,原来可以如此优雅,如此悄无声息,又如此…触手可及。
他瘫倒在冰冷、湿滑且不断渗水的木筏上,身体因后怕和脱力而微微颤抖。
咸涩的海水冲刷着他麻木的脸颊。
头顶是铅灰色的、令人窒息的天穹。
身下是深不见底、潜藏着无数杀机的死亡之海。
孤独和绝望如同最浓重的墨汁,彻底浸透了他的灵魂。
比昨夜鲨鱼来袭时更加深沉,更加冰冷。
他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快要失去了。
检测到宿主精神波动…绝望值:79%…持续上升中…那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再次毫无感情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如同为这片绝望之海添加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