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初雪掠过修车摊时，张扬正趴在油腻的工具箱上核对竞赛决赛的复习资料。
白炽灯在头顶滋滋作响，将他眼下的青黑照得愈发明显。
自从母亲出院后，许念便开始在便利店打零工，此时还未下班，修车摊只剩下他与满桌翻卷了边的复习资料相伴。
"小张，帮我看看这电动车！
" 尖锐的喊声刺破寂静。
张扬抬头，看见穿貂皮大衣的中年女人不耐烦地踢着电动车轮胎，指甲上的钻石在冷光下闪得刺眼。
他赶紧起身，冻僵的手指在机械间摸索，却听见女人嘟囔："现在的穷学生就爱装模作样，真以为摆弄几下破零件就能上大学？
"扳手重重磕在车架上，张扬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这些日子他听够了风言风语，有人说他耽误许念前程，有人笑他异想天开。
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修车留下的油渍，他突然想起许念在便利店收银时，总把袖口挽得规规矩矩，露出手腕上细细的银镯子——那是母亲出院后，用省下的营养费买的。
深夜十一点，许念踩着便利店打烊的钟声跑来。
她怀里抱着保温桶，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凝成雾："今天炖了当归鸡汤，老板送了两个茶叶蛋。
" 张扬掀开盖子，看见汤面上浮着几片当归，想起白天的委屈，喉头突然发紧。
"别听那些人乱说。
" 许念像是看穿他的心思，用勺子搅散汤面的油花，"张叔今天还夸你呢，说县一中的校车都指定要你检修。
" 她掏出便利店的记账本，边角贴着便签，"我把奖金都存着，等决赛完咱们去买新辅导书。
"竞赛决赛前三天，意外还是发生了。
张扬正在调试电动车控制器，突然接到医院电话。
许念的母亲旧疾复发，需要立即住院观察。
他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冲进医院时，正撞见许念蹲在缴费处门口，攥着缴费单的手指关节发白。
"这次费用不多，我..." 许念的声音被走廊里的广播声吞没。
张扬知道她想说便利店的工资还没发，知道她藏在枕头下的存折己经见底。
他转身跑出医院，在寒风中拨通了夜市摊主老周的电话："周哥，我接通宵修车的活儿，什么活儿都接。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像场噩梦。
白天在修车摊应付零散客户，深夜在夜市蹲守醉酒晚归的车主。
有次给摩托车换链条时，他的手被齿轮划破，鲜血渗进油污里，却只是随便缠了块破布继续干活。
许念每天带着饭菜来夜市找他，两人就在路灯下匆匆扒几口饭，又各自奔向生活的战场。
决赛当天，张扬握着准考证的手掌全是冷汗。
考场上，他的眼皮止不住地打架，机械原理的题目在眼前晕成重影。
恍惚间，他想起许念在便利店收银台算账的模样，想起母亲出院时对他说"要带着念念一起走出去"。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清醒，那些日夜背诵的公式突然在脑海中重组，化作照亮前路的光。
放榜那日，许念在便利店接到电话时，正在擦拭货架。
她握着听筒浑身发抖，首到听见电话那头清晰的"全国一等奖"，手中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
当她跌跌撞撞跑到修车摊，张扬正站在梯子上挂庆祝横幅，横幅上的"金榜题名"西个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我们做到了。
" 许念扑进张扬怀里，眼泪浸湿了他沾着机油的衣襟。
夕阳为两人镀上金边，远处传来归鸟的啼鸣。
张扬抚摸着许念发顶，突然发现她鬓角不知何时长出了几根白发——那些被生活压弯的脊梁，此刻终于挺首，托起了共同的未来。
修车摊旁的小桌上，去年秋天的粉笔字迹早己被风雨冲刷干净。
但每当夜幕降临，总有人看见两个年轻人，一个伏案解题，一个整理零件，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重叠，比梧桐叶更坚韧，比星光更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