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球在空中划出几道银白的弧线后,体育课的哨声便急促地响起。
时间像被偷走似的,转眼就到了放学时分。
苏鸣原麻利地将课本塞进书包,拉链"唰"地一声合上。
窗外的夕阳将教室染成橘红色,给每张课桌都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她没注意到身后的江尧正微微蹙眉,手指无意识地按着胃部,校服袖口因为用力而绷出几道褶皱。
"走啦!
"她单肩挎着书包,像只轻盈的燕子般掠过课桌椅。
在冲出教室门的瞬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刹住脚步,转身朝教室里喊道:"江尧,明天见!
"她的声音清脆地穿透嘈杂的走廊,发梢因为急转身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夕阳的余晖从她背后涌进来,将少女的轮廓描摹得闪闪发亮。
还没等看清对方的反应,她就己经蹦跳着消失在楼梯拐角。
江尧望着那个空荡荡的门口,胃部的绞痛似乎减轻了些。
他慢吞吞地收拾着笔袋,指尖触到一张被遗忘的便利贴——上面是苏鸣原中午做题时随手写下的公式,字迹因为匆忙而有些飞扬。
他轻轻将纸条夹进课本里,窗外的晚风正好吹进来,带着西月特有的温柔。
…………苏鸣原刚推开家门,浓郁的肉香便扑面而来,勾得她肚子"咕噜"一声。
她甩掉鞋子,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赤着脚跑进厨房。
"妈——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呀?
"她扒着门框探头,鼻尖因为香气不自觉地耸动。
灶台上的砂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琥珀色的汤汁里翻滚着酥烂的牛腩和金黄土豆块。
"土豆炖牛腩。
"苏母头也不回地翻炒着青菜,锅铲与铁锅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上周谁天天念叨来着?
"苏鸣原眼睛一亮,像只馋猫似的凑到妈妈身边,故意捏着嗓子:"就知道妈妈最——疼我了~"尾音拖得老长,还带着撒娇的颤音。
"哎哟!
"苏母手一抖,差点把锅铲扔出去,耳根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少来这套!
"她作势要敲女儿脑袋,却只是轻轻拂过苏鸣原的发梢,"洗手去,马上开饭。
"苏鸣原笑嘻嘻地躲开,转身时瞥见料理台上还摆着她最爱吃的糖醋小排。
窗外的暮色渐渐沉下来,厨房的灯光将母女俩的身影投在墙上,交织成温暖的剪影。
砂锅里的汤汁还在欢快地冒着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也模糊了苏鸣原突然泛红的眼眶——这样平凡的幸福,让她忽然想起教室里那个独自收拾书包的身影。
苏鸣原轻手轻脚地溜出厨房,蜷进客厅的沙发里。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客厅里亮起,映照出她微微发烫的脸颊。
指尖在通讯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拨通了双小雨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好友慵懒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有电视剧的对白声。
"小雨,"苏鸣原不自觉地用抱枕挡住半张脸,声音闷闷的,"你...是不是有江尧的联系方式?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噗嗤"一声笑,接着是双小雨刻意拖长的语调:"哦~原来我们苏大学霸也会主动要男生电话啊?
""少废话!
"苏鸣原一把扯开抱枕,耳根烧得通红,"不要我找你干嘛!
""见色忘义的家伙..."双小雨故意唉声叹气,手机里传来"叮"的消息提示音,"发你微信了。
不过——"她突然压低声音,"你该不会是看上转学生了吧?
""胡说什么!
"苏鸣原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却因为动作太急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屏幕上静静躺着双小雨发来的名片推送,江尧的微信头像是一片模糊的雪景,昵称就是个简单的"J"。
她盯着那个头像看了许久,指尖悬在"添加到通讯录"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
厨房里传来妈妈摆碗筷的清脆声响,砂锅的香气弥漫到客厅,而她的心跳声大得仿佛盖过了一切。
晚饭后,苏鸣原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得刺眼,她盯着那个雪景头像看了足足十分钟,终于深吸一口气,指尖颤抖地点下了"发送好友申请"。
几乎是在瞬间,申请就被通过了。
她的心跳漏了半拍,还没想好开场白,对方的消息就弹了出来:”有事?
“简洁冷硬的问句,像极了江尧平时说话的语气。
苏鸣原咬着下唇,飞快打字:”没“发送完就后悔了——这个字看起来多么生硬啊。
果然,对方很快回复:”那你加我?
“她都能想象出江尧挑眉的样子,耳根顿时烧了起来。
手指比大脑更快地打出回复:”我们是朋友啊,加一下怎么了?
“发出去才意识到这话有多理首气壮,简首像在撒娇。
聊天框上方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这个状态持续了足足半分钟,时隐时现,仿佛能看见江尧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的纠结。
最后,聊天框里孤零零地弹出一个字:”好“苏鸣原盯着这个字看了半晌,突然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哼一声。
这个"好"字是什么意思?
是同意做朋友?
还是懒得跟她计较?
她抓起手机想再发点什么,却听见窗外传来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不知何时,夜雨又悄然而至。
手机突然震动,又是一条新消息。
江尧发来一张照片:教室里空荡荡的座位,桌上摆着一把熟悉的粉色折叠伞。
配文只有三个字:”你的伞“雨声渐密,苏鸣原蜷缩在被窝里,突然觉得这个潮湿的春夜,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暮色渐沉时,雨势突然转急。
江尧站在教学楼檐下,望着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沥青路面,胃部又传来一阵绞痛。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7:35,己经过了自习时间。
苏鸣原所在的这所高中,在时间管理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弹性。
每天下午放学后,走读生可以选择留在学校自习,但最晚不得超过七点半——这个时间节点经过精心考量:既能让寄宿生准时返回宿舍接受统一管理,又暗含了学校"张弛有度"的教育理念。
那把粉色折叠伞在他掌心安静地躺着。
他撑开伞走进雨幕,伞面立刻响起密集的敲打声。
雨水顺着伞骨汇聚成流,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转过两个街角后,胃痛越发明显。
他拐进一家24小时药店,收银台后的阿姨正打着瞌睡。
玻璃柜台里整齐排列的药盒在冷白灯光下泛着微光,他刚要开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江尧?
"转身的瞬间,伞尖的水珠在地面划出一道弧线。
段宇飞穿着七中的校服站在货架旁,手里拿着盒感冒药,脸上写满诧异。
他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水,显然也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困住了。
"真的是你?
"段宇飞几步跨过来,拳头轻轻锤在江尧肩上,"转学也不说一声?
七中那群人这几天都问你去哪了。
"江尧下意识攥紧了伞柄,塑料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药店的灯光太亮,照得他有些眩晕。
胃痛、雨水、偶遇的老友——这个夜晚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临时决定的。
"他简短地回答,目光扫过段宇飞手中的药盒,"你感冒了?
""别提了,昨天打球淋的。
"段宇飞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突然注意到江尧手中的粉色小伞,眉毛夸张地挑起,"等等,这该不会是...?
"雨还在下。
药店的玻璃门上,两个少年的倒影被水痕分割成模糊的碎片。
江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伞柄上的樱花挂饰,塑料花瓣的棱角硌得指腹微微发疼。
"少瞎猜。
"他声音沉了几分,却在瞥见伞面上未干的水痕时,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段宇飞耸耸肩,将感冒药抛向收银台,药盒在玻璃台面上滑出清脆的声响。
"行吧,你说没有就没有。
"他转身时校服外套带起一阵风,"不过你倒是会挑地方,从城东跑到城西,七中那帮人都在想,是哪个学校把自己学校的校草拐起跑了。
"药店的白色灯光太过刺眼,江尧眯起眼睛,胃部的绞痛突然加剧。
"你呢?
"他伸手按住腹部,"怎么在这?
"段宇飞掏零钱的动作顿了顿,硬币从他指缝间叮当落下。
"休学了。
"他扯了扯嘴角,却没能成功挤出一个笑容,"我妈走后...你懂的。
"玻璃柜台映出他发红的眼眶,"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雨点砸在霓虹招牌上发出急促的噼啪声。
两个少年隔着收银台沉默,药店里循环播放的钢琴曲正好放到最哀伤的段落。
江尧想起去年冬天,段宇飞母亲病房外那束枯萎的康乃馨,当时有着融化的雪,本以为来到回春的时候是个好兆头,却没成想……。
段宇飞的母亲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