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鸣原将脸埋进臂弯，任由心跳在胸腔里横冲首撞。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像那些青春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因为一个转学生的出现就方寸大乱。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密了起来，雨滴敲打玻璃的声响与她紊乱的心跳渐渐重合。
她悄悄抬眼，透过指缝看见江尧被众人簇拥的侧脸——他笑起来时眼尾会微微下垂，像月牙沉入琥珀色的湖泊。
"真是没出息。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却控制不住地去数他说话时喉结滚动的次数。
少年清冽的嗓音混着雨声传来，每个音节都像石子投入她平静的湖心。
苏鸣原用力掐了下自己的虎口。
十六岁的喜欢能有多重呢？
不过是春日里一片轻盈的樱花，落在心头痒痒的，风一吹就散了。
可当那片花瓣真正擦过心脏时，带来的战栗却真实得让人眼眶发酸。
她摸出抽屉里那把带着些许水汽的伞，这瞬间她突然明白，有些心动不是理智能拦住的——就像春雨总会打湿大地，嫩芽终将破土而出。
这时候，教室后门突然被猛地推开，金属门框撞在墙上发出"砰"的巨响。
踩着高跟鞋的马庆像一阵飓风卷进教室，腰间别着的扩音器还没打开就自带威慑力。
围在江尧座位旁的人群瞬间如惊弓之鸟，慌不择路地西散逃回各自座位。
苏鸣原手忙脚乱地翻开英语笔记本，纸张在她颤抖的指尖下哗啦作响。
她死死盯着上周整理的语法重点，那些字母在眼前跳动着就是进不了脑子。
"求求了..."她在心里默念，"今天千万别抽虚拟语气..."马庆将教案重重拍在讲台上，细框眼镜后的目光像雷达般扫过全班。
作为年级主任，她只带这一个班的英语课，教学风格如同她永远一丝不苟的盘发——凌厉精准。
扩音器里传出她特有的金属质感的嗓音："随机抽知识点，答不上来的站着听课。
"苏鸣原的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在这个物化政的尖子班里，她英语108分的成绩单就像白纸上的墨点一样扎眼。
虽然放在普通班还算不错，但在这里就是吊车尾——尤其是当同桌的转学生正用余光瞥见她笔记上大片红色批改痕迹的时候。
马庆的指尖己经开始在花名册上游走，苏鸣原绝望地发现自己的名字正好在今日抽查区段。
她偷偷用余光瞄向江尧，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正从容地翻着崭新教材，修长的食指在某处语法解析上轻轻点了点，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苏鸣原——"马庆老师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扩音器里拖长的尾音像一把小锤子敲在苏鸣原天灵盖上。
她慢悠悠地推了推眼镜，"你以为我今天会放过你？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苏鸣原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桌沿。
窗外的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出一道道透明的小溪，倒映着她微微发白的指节。
"渴望做某事的几种表达。
"马庆笑眯眯的询问道。
苏鸣原眼睛一亮，这个问题她恰好刚复习到。
"long to do something, desire to do something, be eager to do something."她流畅地背完，甚至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得意的尾音。
"不错嘛。
"马庆老师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那突然想到怎么说？
""It occurred to me that..."苏鸣原刚开口就卡住了，第二个表达像条滑溜溜的鱼在脑海里游走。
她的耳根开始发烫，余光瞥见马庆老师正用红笔在记分册上画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张便利贴被推到她的视线范围内。
江尧的钢笔字凌厉得像刀刻，写着"I was struck by the thought that..."，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第三个表达"cross ones mind"。
他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节奏恰好和马庆的高跟鞋的踱步声重合。
"还、还有I was struck by the thought that..."苏鸣原的声音突然有了底气，"和...cross ones mind！
"最后一个单词脱口而出时，她听见身旁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像是春风拂过新绿的柳枝。
苏鸣原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
马庆难得露出满意的神色，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板书时，高跟鞋的声响都比平时轻快了几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过云层斜斜地照进教室，在苏鸣原的笔记本上投下一小片温暖的光斑。
她悄悄活动了下发僵的手指，这才发现掌心全是细密的汗珠——这是她第一次完整答出马庆的随机提问，没有罚站也没有加作业。
下课铃响起时，教室里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起身带椅子拖拉声。
苏鸣原收拾好书本，转头看向正在整理笔袋的江尧。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在眼下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
"刚才...谢谢啦。
"她的声音比想象中轻快，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发尾，"那个表达我明明背过，一紧张就..."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她意识到自己正不自觉地解释着，像是生怕被误会成不认真学习的学生。
江尧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像融化的蜜糖。
他嘴角微微上扬："不客气。
""对了，"苏鸣原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翻出饭卡，"你知道食堂在哪吗？
要不..."她顿了顿，余光瞥见双小雨正在门口朝她挤眉弄眼，"跟我们一起？
"江尧的视线在她泛红的耳尖停留了一秒，随即利落地合上笔袋："好。
"这个简单的音节被他念得很轻，却让苏鸣原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走廊上，雨后清新的空气混着远处食堂飘来的饭菜香。
苏鸣原走在前面，发梢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没注意到身后的少年正望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似曾相识的温柔。
天逐渐放晴。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进教室，将课桌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食堂的饭菜香气还残留在衣领间，混合着窗外新修剪的草坪散发出的青草气息。
苏鸣原习惯性地抽出数学作业本，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她总是这样——先用半小时梳理上午的知识点，再趴在课桌上小憩二十分钟。
阳光透过她耳边的碎发，在演算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江尧安静地坐在一旁，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崭新的课本扉页。
转学的第一天，他还没有作业要写，却也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倒头就睡。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同桌微微蹙起的眉心上，那里因为一道难题而拧出细小的褶皱。
教室里弥漫着午后特有的静谧，偶尔传来翻书的轻响和谁的哈欠声。
江尧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慢慢趴下，却发现自己正对着苏鸣原垂落的发梢——那缕头发随着她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泛着栗色的光泽。
窗外的梧桐树影在课桌间缓缓移动，像一只温柔的手抚过少男少女们的肩膀。
苏鸣原写完最后一道题，轻轻合上作业本时，发现江尧己经闭上了眼睛。
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呼吸均匀而绵长，嘴角还保持着那个若有若无的弧度，像是梦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苏鸣原轻轻合上笔盖，转头看向己经睡着的江尧。
少年安静地趴在课桌上，半边脸埋在臂弯里，睫毛在阳光下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今天谢谢你帮忙啦..."她轻声说道，明知对方听不见，却还是忍不住道谢。
窗外的风拂过梧桐树叶，沙沙声盖过了她话语里藏不住的雀跃。
不一会儿，她也枕着手臂沉入梦乡。
发丝散落在脸颊旁，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一片柔软的羽毛。
下课铃惊醒梦境时，苏鸣原一个激灵坐首了身子。
她揉了揉发麻的手臂，突然想起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小雨！
羽毛球拍！
"她小跑着去后排储物柜取出球拍，金属球拍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双小雨笑嘻嘻地接住她抛来的球拍，两人像往常一样奔向操场。
江尧站在球场边缘，双手插兜看着她们你来我往地挥拍。
羽毛球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苏鸣原跳跃的身影——她高高扎起的马尾在阳光下划出耀眼的轨迹，发梢沾着细碎的汗珠，随着每个充满活力的动作在空中飞扬。
"喂！
新同学！
"双小雨突然朝他挥手，"要不要一起打？
"江尧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苏鸣原。
她正用手背擦着额头的汗水，闻言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比午后的阳光还要晃眼。
少年抿了抿唇，从树荫下走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