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逐云归第三章 暗涌与星火七月的青岚村像个蒸笼，蝉鸣裹着热浪在老槐树上盘旋。
达彬蹲在农场育苗棚里，指尖轻触番茄幼苗蜷曲的叶片，眉头皱成死结。
这些本该青翠欲滴的秧苗，此刻却蔫头耷脑，叶尖泛着诡异的焦黄色。
"又死了五株。
"苏晚抱着记录本钻进棚子，发梢滴着汗珠，"按农业站给的配方施肥，反而......"她突然顿住，目光落在达彬手背——那里被蓟马咬出一排细密的红点。
棚外传来三轮车的突突声，王婶挎着竹篮闯进来："达彬啊，后山那片板栗林也不对劲！
叶子卷得跟火烧似的！
"老人掀开蓝布，露出几颗干瘪的板栗，"今年要是再绝收，可怎么活啊......"达彬捏着板栗壳的手青筋暴起。
父亲生前最得意的这片板栗林，承载着全村半数收入的希望。
他抓起锄头就要往外走，却被苏晚拽住衣角："等等！
农业站新来的技术员今天到，或许能......""等得起吗？
"达彬甩开她的手，声音比预想中更冷，"上回听你的用新肥料，现在连秧苗都保不住！
"话出口便后悔，却见苏晚脸色瞬间煞白，转身跑出了棚子。
正午的日头最毒时，达彬在板栗林里挖到第七个土坑。
铁锹撞上硬物的闷响惊飞几只麻雀，扒开泥土，一截黑色塑料管道露了出来。
管道表面布满细密的针孔，刺鼻的化学药剂正顺着缝隙渗入土壤。
"这是......"三叔举着树枝戳了戳管道，"王三虎采石场用的灌溉管！
他们竟敢......"老人的怒吼被引擎声打断，几辆皮卡车扬尘而来，王三虎叼着烟跳下车，身后跟着七八个壮汉。
"哟，达支书这是在寻宝？
"王三虎踢了踢管道，"这管子早报废了，埋地里碍着你事了？
"达彬握紧拳头："故意排放化学废水，污染土壤水源，你当法律是摆设？
""证据呢？
"王三虎凑近，嘴里的酒气喷到达彬脸上，"就凭你挖到根破管子？
信不信我告你诬陷？
"他突然扯住达彬衣领，"识相点，别挡老子财路！
上次河道的事还没跟你算账！
"千钧一发之际，警笛声撕破天际。
李镇长带着环保局的人从越野车上下来，摄像机镜头对准了黑色管道。
王三虎脸色骤变，甩开达彬就要逃窜，却被眼疾手快的民警拦住。
"根据村民举报和无人机航拍画面......"环保局工作人员举起平板，屏幕上清晰显示着采石场偷排废水的路线，"王三虎，你涉嫌严重环境污染，跟我们走一趟。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达彬却感觉双腿发软。
他这才发现手掌被指甲掐出血痕，目光下意识在人群里搜寻那抹熟悉的身影。
首到看见苏晚从警车后探出头，手里抱着台摄像机，眼眶泛红却努力冲他笑，悬着的心才轰然落地。
当晚，达彬提着修好的收音机站在苏晚宿舍门口，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门开时，他把收音机往她怀里一塞："你说过想听黄梅戏......""道歉就道歉，别这么别扭。
"苏晚接过收音机，眼角还带着泪痕，"白天是我考虑不周，新肥料和土壤酸碱度不匹配，才......""是我太急了。
"达彬盯着她帆布鞋上新打的补丁，"这些天你跑前跑后，我却......"他突然掏出个油纸包，"张记油糕，特意买的热乎的。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两人中间织出银网。
苏晚咬着油糕，突然轻声说："知道吗？
今天取证时，有个孩子偷偷塞给我颗野莓，说苏老师加油。
"她眼睛亮晶晶的，"那一刻我觉得，所有辛苦都值了。
"达彬望着她沾着糖霜的嘴角，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擦，却在半空僵住。
远处传来夜枭的鸣叫，打破了令人心跳加速的沉默。
然而危机并未结束。
三天后的村民大会上，财务老张突然拍着账本站起来："达彬，修养殖场的钱少了五万！
账目根本对不上！
"会场瞬间炸开锅，七嘴八舌的质疑声中，达彬瞥见人群里王三虎的堂弟冷笑的脸。
"我要求查账！
"三叔猛地站起，木椅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钱是大家凑的，必须给个交代！
"达彬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清楚记得，这笔钱明明锁在父亲生前用的樟木箱里，钥匙一首贴身保管。
散会后，他发疯般翻遍整个屋子，却只在箱底找到张字条："想要真相，后山废弃砖窑见。
"月黑风高夜，达彬攥着电筒摸进砖窑。
霉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电筒光束扫过角落，赫然看见王三虎被反绑在石柱上，嘴角挂着血痕。
"你来晚了......"王三虎费力抬头，"有人栽赃你，想搞垮农场......他们拿我老婆孩子......"他剧烈咳嗽，吐出一口血水，"账本在......老井......"话未说完，整个人瘫软下去。
达彬冲过去探他脉搏，背后突然传来异响。
转身瞬间，铁棍擦着耳边飞过，重重砸在墙上。
黑暗中涌出西五道人影，为首的正是王三虎堂弟。
"小子，跟我们斗？
"那人晃着铁棍逼近，"乖乖认了***罪，不然......"千钧一发之际，摩托车轰鸣声由远及近。
苏晚戴着头盔冲进来，后座载着两个民警。
原来她发现达彬神色不对，偷偷跟了一路。
"警察同志，我有证据！
"苏晚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她在老井找到的账本照片，"有人篡改账目，还伪造了达彬的签字！
"警车带走嫌疑人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
达彬和苏晚坐在山坡上，看着第一缕阳光爬上板栗林。
苏晚递来个保温杯："姜茶，驱寒。
"达彬接过杯子，手指擦过她手背。
两人触电般分开，却又同时笑出声。
山风掠过发梢，带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
"苏晚望着远处的梯田，"等农场走上正轨，我们办个农产品合作社。
把村民的山货卖到城里，再用赚的钱建图书馆......""还要修个篮球场。
"达彬接口道，"我记得秀兰说过，想当女篮运动员。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惊起一群白鹭。
晨光中，那些曾经看似不可逾越的暗涌，此刻都化作了照亮前路的星火。
而在他们脚下，被污染的土地正在慢慢愈合，新播下的希望种子，正悄悄顶开坚硬的土层。
